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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暗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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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水晶宮。

捧珠侍女低頭謹慎地前方引路,兩旁海族侍衛齊刷刷跪拜下去,行了參見女帝的大禮。

我走在前面,子琦隔了兩步距離,不緊不慢地走在我身後。

最後面的白傾剛剛消滅了金鉤魚湯以及烤金鉤魚,有些發撐,故此走得慢了些。

北海水君遠遠候在水晶宮殿門處,靜候我三人大駕光臨。

客套寒暄過後,本尊上朝子琦使了個顏色,子琦走上前去甩袖一揮,放出了被困在桃花瓣中的那只靈雉鳥。那家夥被子琦攏在袖中,暈暈乎乎得晃了半天,乍一出來,卻是有些站立不穩。

不過,仇恨令他回了些許神智,遠遠望見我三人淡然坐在一旁,還沒從桃花中脫身而出,就尖鳴一聲作勢撲將過來。

北海水君驚了一下,當即出手將他攔下,喝道:“雪雉,冒犯帝君,你是想死了麽?!”

桃花牢籠之中閃過幾絲幽幽白光,本尊上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只靈雉鳥大變活人。白光翩然散去,花瓣之中多了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眼角處稍有幾點白色痕跡,證明他是一個仙禽。

仙禽十分硬氣地把水君的話堵了回去:“我找死你有能耐我何?沒膽氣的男人,難怪我姐姐沒與你在一起。”

我看著北海水君瞬間鐵青的臉,十分想摸出腰囊中的瓜子慢慢看戲。

好在水君雖然年輕,但是臉面已經頗為厚實,他先是低頭做了個呼吸,然後瞬間換上另一幅嘴臉朝我的方向做了個揖,說了幾句謝罪的話。那只靈雉鳥像是還要再開口罵他,卻被水君一指戳中肩膀,失了言語的能力。

本尊上見他二人關系匪淺,倒是有些極似姐夫與小舅子,想到此處,我便收了術法撤去了困住靈雉鳥的點點桃花。水君感激地望了我一眼,隨後吩咐身旁的侍衛將靈雉鳥帶下去。

白傾目送靈雉鳥被帶出殿外,想是想到了什麽,問道:“敢問水君,方才那位少年可是靈雉一族的少主?”

水君臉色緩了緩,道:“白傾公主好眼力,他的確是靈雉族的少主。”

我敏銳地嗅到了八卦的氣息,摸出瓜子慢慢看好戲。

白傾道:“早年間我剛出青丘帝壇之時,曾經聽身旁的丫頭無意中說起過北海之事,略略提及了靈雉鳥一族與虎鯊聯姻的消息。”

北海水君臉色一黯,像是什麽不太好的記憶再次閃過眼前,他嘆了口氣,道:“確實如白姑娘所言,雪雉本是靈雉族大公主青雉的同胞弟弟,當年靈雉族的患難過後,他孤苦無依,我便將他養在水君殿中。誰知這小子愈發不學好,今日更是沖撞了尊上並幾位仙友,我身為長輩卻管教不嚴,還望尊上並幾位仙友責罰。”

我最不耐煩處理這些人際交往的事情,因此子琦十分體貼地代我上前,同北海水君說起令其寬心的話。

半柱香過後,北海水君的臉色好轉不少,又見天色已晚,當下邀請我三人留宿水晶宮並設宴款待,也算是替雪雉那混小子賠罪道歉。

本尊上點頭答允。

北海水晶宮的廚子,手藝倒也算是一絕,塊頭足大的龍蝦鮮美可口,只可惜本尊上最近瘦身不能大快朵頤。

我十分哀怨地嘆了口氣。

白傾出於對女人的同情憐憫,附耳指點,言明這餐桌上哪些東西可以少量進食,哪些東西是如同金鉤魚那般駐顏美肌,還有哪些東西是可以毫不顧忌多多品嘗。我二人交頭接耳言笑晏晏,看得北海水君一頭霧水,子琦甚是有禮貌地敬了杯酒,笑道:“水君莫要客氣,我家尊上與白傾丫頭都是女子,她們自然有些悄悄話是我等男兒不方便聽的,來,我敬水君一杯。”

水君寬了心,與子琦痛飲起來。

子琦離席之時,耳尖紅暈宛若玉石,嫩紅顏色甚是喜慶。

我知道子琦此時已經酒醉,便攙著他回了水君準備的偏殿,白傾在後面打了個飽嗝,甚是沒大沒小地說道:“尊上,看你現在這副模樣,倒像是攙扶著酒醉夫婿的妻子。”

我回頭瞪了她一眼,沒見到子琦耳尖微不可查地動了下。

子琦像是醉得極深,躺在床榻上翻個不停,衣衫蹭來蹭去露出一截光潔肌理,明潔如玉石。他拉著的衣袖不放,嘴裏還低聲喃喃著什麽,我沒聽清,湊近之後沒留神耳朵被他舔了一口。半息之後,受到驚嚇的本尊上匆忙逃離,臉上一陣陣火辣滾燙。

白傾丫頭倚在門外的欄桿上,似笑非笑道:“尊上的臉怎麽這麽紅?”

我咳了一聲,暗暗鎮定下來,道:“許是天氣太過炎熱。”

白傾噢了一聲,十分天真地笑了一笑:“原來白傾此時凍得微微發顫,尊上仍覺得太過炎熱,唔,這難道就是走獸與仙株的耐寒差距麽?”

我盯了她一眼:“丫頭,再嚼舌我就用玉魄扇送你回青丘。”

白傾瞬間從善如流道:“白傾知錯,還望尊上責罰。”

我瞧著這小丫頭的臉上寫滿了玩味,哪裏有半點的認錯,但此時臉上飛湧起來的兩朵桃花尚未褪去,我也沒時間與她逞口舌之爭。於是,本尊上高傲地哼了一聲,準備回房休憩。

走了兩步,卻發現身後的白傾未曾跟過來,回頭望去,小丫頭不知是酒喝多了還是故作憂愁,此刻正出神地望著瑩瑩水澤投射下來的幽幽月光。

我問道:“還不去睡覺?”

白傾笑了一笑,帶著平日裏少見的柔然媚意,輕聲道:“我想寒劍,睡不著覺。”

我看她這副尊容,一時半會兒也沒有回房休息的念頭,只得驅散了正綿綿而生的瞌睡坐到她身邊。

青丘這個種族,是受天地造化眷戀的神族後裔,族中男俊女美,至於俊美到什麽地步,我只舉個小小例子就能明白。青丘狐族之中,九尾天狐為尊,世人所說的狐族之中皮毛白者皆為尊貴之輩就是來源於此。除卻雪白皮毛的九尾天狐,餘下還有大大小小的族眾,玄狐、赤狐、花狐,玉狐等皆在其中。

當年天狐族麾下的一只九霄美狐奉媧皇宮之諭令,協同九頭雉雞與玉面琵琶前往凡塵界斷送殷商國運。暗中天界仙神的插手拋開不論,九霄美狐以聲色魅力誘惑帝王子辛,累得民不聊生,足可見其惑心功力。

單單是麾下的九霄美狐就已經如此傾城絕色,更何況是天狐血脈的白傾呢?

丫頭像是能識人心一般,幽幽說道:“當年,我並不是現在這副容貌……”

我眨了眨眼睛,做了個“咦”。

她道:“我本不是純正的天狐血脈,而是一只九霄美狐,真正論起來,青丘的大長老才是我的親生爺爺。”

我問道:“那你怎麽……”

白傾嘆了口氣,幽幽月光的清輝之中,她絕美的臉有些蒼白:“……是因為寒劍。”

“當年我與丫鬟私逃出青丘,卻因為血脈之力遭來妖邪魍魎的覬覦,眼看就要性命不保的時候,是路過的寒劍與他的師弟天劍出手相助,救下了我們。”白傾眼中帶著柔柔的光,輕聲說道,“我永遠都記得他持劍的身影,夕陽殷虹如血,他的劍刃滴著血珠,背影挺拔如山。我小的時候,就常聽族中前輩談論八荒的年少豪傑,也一直期盼著將來嫁給某個仗劍江湖的英雄。毫無疑問,我在那一瞬間就被他征服。”

我揉了揉白傾的頭發,語氣不自覺地柔和起來:“女人嘛,誰不希望自己嫁得風風光光……”

白傾嘆了口氣,道:“是啊,嫁得風風光光。可是我說要嫁他為妻的時候,他卻以為我是在戲耍他。那時候,我和丫鬟被他們救下,寒劍和師弟帶著我們前往禦劍山莊養傷。千百年間,有不少的青丘族人嫁進了禦劍山莊,譬如說白璇姐姐與白玥姐姐,所以我們青丘與禦劍山莊的關系十分親切。白璇姐姐傳信回青丘後,爺爺驚慌失措地趕來,什麽也沒說就狠狠甩了我一耳光。”

白傾微微仰起臉,靜靜凝視著水晶宮的屋角飛檐,輕聲道:“我那個時候叛逆的很,沒看到爺爺心疼的眼淚,就氣憤的跑遠了。”她柔柔的笑了起來,“誰知道那麽巧,就跑進了寒劍居住的‘初雪小築’,也誤打誤撞地見到了寒劍沐浴更衣的情形。”

我長長地“噢”了一聲,剛想問問“寒劍身材如何可有子琦那般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乎”,但覺察到這話與我的身份十分不搭,因此噎了下去。

白傾臉上添了兩抹羞紅,越抹越黑道:“也沒有看清楚,只是被浴桶擋到了腰腹,只見到了胸口以上。”

我瞥了她一眼,“為什麽我覺得你的語氣中有些懊惱和不甘心?”

白傾甚是小女兒家地跺了跺足:“尊上你到底還要不要聽?”

我連忙拿出安慰子琦的那套模式,哄好了白傾小丫頭。

“後來,寒劍與我說了很多很多,告訴我長輩都是因為太過愛心自己的後輩才會如此,他帶著我去見了爺爺,那時我才看到爺爺眼角的水光。再後來,爺爺同意我在禦劍山莊裏養傷,我每日塗了傷藥之後,就窩在寒劍的‘初雪小築’之中,怎麽趕也趕不走。有一天,他練劍練得倦累,伏在石桌上休憩,我過去與他披了件外衣,不知怎麽看見了他的唇。”

白傾頓了一頓,有些不好意思,“我記得阿娘曾經說過,男子的唇角太薄太尖銳,說明他是個薄情的人。寒劍的唇瓣豐滿,是阿娘說的那種長情的人,我那時如同鬼迷了心竅,竟然覺得如果親上去一定會覺得很好。”

我抓了把瓜子,興致勃勃地問道:“親了麽?親了麽?”

白傾沒有說話,只是小女兒家的嬌羞再一次流露出來。

這答案不言而喻。

白傾羞著臉,說道:“後來我學習廚藝,做了滿滿一桌子他喜歡的菜,我記得當時寒劍嘗了一口角瓜眼中不知為什麽就湧出了淚。我受了驚嚇,以為自己做的菜太難吃,難吃到寒劍都哭了。但是寒劍卻寬慰我說菜很好吃,還說很像他娘親的味道,我後來才知道他琉璃冰心初開之時家族慘遭滅門,他娘為了救他慘死在亂刀之下……”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沈默寂靜而生,我訕訕地收回了瓜子,做出憐憫悲哀的模樣。

白傾深吸一口氣,擡起臉,說:“那頓飯之後,我就主動說了要他娶我的話。我說,如果你娶我,我天天為你做菜。可是,他沒有回答,甚至主動避開了我,一直到爺爺來接我回青丘都沒有主動見我。”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他既然這麽避開你,指不定他其實是喜歡男子。”

白傾頓時如視仇敵地將我望著。

我連連保證自己不會再如此,白傾才緩了臉色,繼續說道:“再後來,眼看就要回青丘的時候,我遠遠望見寒劍跟隨禦劍山莊的眾人步入無極閣正殿之中。當時我什麽都沒想,直接飛身過去質問寒劍為什麽不娶我,那時候身旁的禦劍弟子和爺爺的臉色都十分好看。”

“寒劍默不出聲,我一時激憤,就與他定下了誓約,約定百多年後若是我能勝過他,他就須得心甘情願的娶我為妻,場中眾人都是見證。我離開時,寒劍遠遠望了我一眼,那個眼神告訴我我絕對不是一廂情願,他對我也是有心意的,只是我不懂他為什麽不主動。後來,聽說書先生談起寒劍的經歷之後,我才明白,那時的寒劍還沒有徹底從家破人亡的慘劇中走出來,他不是不愛,而是不敢愛!他在害怕,如果輕易把心交出去,將來有一天我若是離他而去,他會舊傷覆發再加新傷繼而徹底崩潰。”

白傾的眼中帶著疼惜,“他那時,應該是最需要有人安慰的時候吧……”

我被白傾的情緒影響,不由自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寬慰。

她深深呼吸,“再後來,我就回了青丘徹底閉關,勤修苦練法術武藝。可是我不過是一只九霄美狐,天狐血脈並不純凈,而寒劍生來擁有九天仙脈之力,道行突飛猛進。我那時愁得皮毛都掉了不少,總算讓我從爺爺那裏的來一個兇險的法子。天狐一族若非血脈繁衍的純正後輩,若想進階純品血脈,除非是帝君階位以上的仙者以自身血脈為引出手相助易經伐髓。青丘族中,除了老祖宗功證帝君,再無旁人有此能力可以相助與我,但是帝君常年隱居青丘帝壇,若無詔令旁人不得無故接近。”

我皺了皺眉,問道:“於是,你就硬闖了進去?”

“沒錯……”白傾點了點頭,“雖然守護帝壇的狐族侍衛手下留情,但當時的我已經是遍體鱗傷奄奄一息,不過也正因為此,才讓帝君出手看到了我的堅持繼而相助。爺爺當時苦勸,我全然聽不進去,毅然決然地進了青丘帝壇。易經伐髓轉換血脈是有極高的危險性的,聽聞千年前也有一位狐族高手求帝君出手,可是卻沒能挨過伐髓之痛含恨隕落。帝君再三詢問,我都咬緊牙關說不後悔。於是,我在青丘帝壇中渡過了百餘年的痛苦生涯,終於憑著莫大的毅力撐了下去。”

我忍不住誇讚道:“丫頭,你當真了不起。”

白傾卻搖了搖頭,道:“不是我了不起,而是執念的原因。那百餘年是我一生中最為痛苦的時間,每一分每一秒渾身疼痛難忍,有的時候神智全無昏昏沈沈,甚至險些失敗隕落。帝君也曾苦勸,可是我不服輸,還告訴帝君如何讓我再次恢覆神智的法子。於是,每當我失神之時,帝君總會適時地說起‘岳清寒’這三個字,我聽到之後就會再次咬牙堅持。如此重覆了不下千次萬次,終於有一天,我挨了過去,可是作為成功的代價……我的臉也毀了。”

白傾失神地輕輕撫摸自己光潔如玉的臉頰。

我望了望她此時的花容月貌,連忙問道:“那你現在……”

白傾說:“是寒劍的緣故,爺爺把我在青丘帝壇的慘痛經歷詳詳細細說與他聽,寒劍三步一叩首跪進了無極閣,求到了禦劍山莊的九葉銜燭靈草,又前往四海八荒趁龍門躍海盛典開啟之時不顧性命危險為我尋來了天火。帝君得了靈草與天火,這才將我的臉傷治好。”

她長長嘆了口氣,“可是寒劍此時又覺得,自己配不上我,因為我現在已經是純品血脈的天狐族人,還被帝君賜封為青丘的公主,於是想法設法令我死心。我確確實實被他傷了心神,眼看就要情斷之時,卻收到了子琦仙君送來的留影石,一瞬間峰回路轉柳暗花明。”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先前偷窺兩個小家夥時子琦以留影石將其記錄,且喚出青鳥送到白傾手中的舉動著實令我哭笑不得。唯一不解的是,八荒天命之力覺察到子琦的推波助瀾,賞賜了一枚功德珠。

現如今細細推敲起來,子琦相助一對淵源極深的少年情侶,委實是攢了莫大的善功。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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